第17章
腰间一紧,叶昭榆被猛扯向前,鼻尖陡然传来一缕极淡的檀香味。 摩那娄诘弯下腰,俯身在她耳边轻喃,“郡主殿下,你逃不掉哦。” 天光乍现,一束银光,满目雪白,檐间冰锥成帘。 冬日的阳光透着冷感,落在雪层之上,折射出泠泠光泽。 叶昭榆坐在毛毯上,裹着厚厚的狐裘,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,眼泪止不住地从眼角沁出。 旁边的火炉烧的正旺,上面煮着牛乳,热气腾腾,奶香四溢。 摩那娄诘瞥她一眼,指节叩了叩桌面,音色低沉。 “继续。” 叶昭榆不满地瞪他一眼,从昨晚被绑回来到现在,就一直坐在这里交代她怎么来的西域,连觉都不让人睡。 反正身份已经暴露,她索性不装了,没好气道: “人伢子一到西域就把我卖去了奴隶市场,二两银子,千里迢迢就为了把本郡主二两银子卖了,简直欺人太甚!” 摩那娄诘支着额角,看着一脸炸毛的人,乐不可支。 叶昭榆瞪了一眼幸灾乐祸的人,埋怨道: “你们西域的商人更过分!竟然把我当头羊卖了!” “女子在西域有时还不如一头羊有价值,郡主倒是值了些钱。” 叶昭榆:“……”我谢谢你。 摩那娄诘盛了两碗热牛乳,一碗递给她,自己端起另一碗悠然喝了起来。 叶昭榆受宠若惊,这就是有身份有地位后的待遇? 早知道她就不装了! 她端起镶着红宝石的金碗浅抿了一口,摩那娄诘看着一脸满足的人,微微顿了一下,缓缓开口。 “叶政陵是你什么人?” “你怎么认识我三叔?” 摩那娄诘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的眉眼,难怪第一眼见她,便觉得合眼缘。 后来又见她将死于他人之手,无端心生不忍,便出手救了。 原来是昔日恩情在作祟。 说起三叔,叶昭榆便来了兴趣,眨了眨圆润的杏眼,语气骄傲。 “我定安侯府世代忠良,出则为将,入则为相,将军执剑不斩蝼蚁,文臣执笔不欺百姓。 三叔更是鼎鼎有名的大将军,驰骋疆场,从无败绩,西域,北幽,南坻哪个没有被他威慑过,他戍守的边疆,寸土未丢,深受广大百姓爱戴……” 说着说着,叶昭榆便红了眼睛。 三叔十四岁就带兵杀敌,铁衣淬血,刀戟卷刃。 曾万人中取敌将首级,也曾挽雕弓射北幽天子,意气风发,眸眼矜骄。 他是大盛的少年将军,血性男儿。 而他的最后一战,堪称壮烈。 四面楚歌,孤立无援,他一人守一城,只为城中寥寥几人。 血战三日,抵死不降,刀折矢尽,白骨露野。 她那时想三叔,恰好被舅舅派人送到了他身边,没想到不久便遭此变故,她就在那城中。 狼烟四起,杀声震天,援军久久未至。 她握着比人还要高的长枪,替三叔守在一群满目绝望的百姓身边。 固执地盯着城门口,不自量力地将自己当作最后一道防线。 援军至时,她热泪盈眶,踉跄着跑出城门。 只见三叔拄剑立于城门之外,不怒自威,震退三军,而他胸前,万箭穿心。 他到死,都在守着城与人。 腿一软,她跪在地上大哭不止,周身血液仿佛凝滞,痛彻心扉。 她撕心裂肺地朝他大喊,“大捷了,我们大捷了!” 你将城守住了,守住了啊! 第13章 就不归了 那日的风格外的冷,像是刀子一样,一片一片剐着她的血肉。 经年之久,那风穿过时间的长廊吹来,她还是浑身泛疼。 他本是万万人上的宣远将军,干霄凌云,横荡四野,却死在了寥寥几人的孤城。 死在了最意气风发,风华正盛的年纪。 彼时,他方二十又七。 朝廷追封,史书留笔,残剑破敌袭,寒甲守荣光。 当真是,画凌烟,上甘泉,自古功名属少年。 可少年花期太短,河山未看,星月未揽,巅峰未至,功名未满。 便提前退了幕,只在史书上留下了那浅浅一笔。 她问阿爹,这样值得吗? 阿爹说,值,因为他守的是大盛子民,将军战死,壮士断腕,疆土分寸不让,百姓一个不弃。 阿爹说,战场最能体会生命的短暂和苍凉,阿榆要记住,它太脆弱,别轻贱它。 摩那娄诘轻叹一声,抬手拂去她脸上的泪,嗓音低沉。 “吾平生少有敬佩之人,你三叔算一个,怎奈天道不公,早早将他带走。” 他还未来得及还他当年的相护之恩。 叶昭榆抬手抹了一把泪,眼圈通红,瓮声瓮气道: “那你是怎么认识我三叔的?你们何时见过面?” 摩那娄诘走到窗前站立,琉璃色的眸色清浅,窗外密雪纷繁,有碎玉声。 苍穹之上,雄鹰背雪盘旋,尖啸旷远悠长,将他的思绪也无限拉远。 那年,十岁的他抱着骨灰一路狼狈地越过大漠戈壁,逃到西域与大盛的交界。 想要穿过芜城,去黎州。 奈何沙门的人穷追不舍,势要给那秃驴报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