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7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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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倔强地没有避退,唯有覆下的眼睫微微颤动。 眼帘的罅隙间,能感到巨大的阴翳向她沉下来,将她渐渐笼罩。 “你说得一字不差,可如何对高昌用兵,留下多少人的命,到底在我……”他手中力道变得轻柔,如同假意收了爪的猛兽,盘桓在猎物身侧: “洛朝露,你方才说不是以乌兹国主的身份来的。那你是以何身份,来求我?” 低沉的语调含着微微的笑意,似是怜惜,又似嘲讽。 若是从前,朝露怕是早已慌不择路地跑出了帐外,能逃多远有多远。 可她此时一片空白的脑海中,渐渐浮现出了空劫沉定的面容,他在北匈营地今生见她的第一面,曾郑重地对她道: “因为我深爱一个女子。为了她,我必须守护高昌。” 朝露微微抬首,望向李曜。 李曜一出生就是皇子,一世生杀予夺贵为帝王,早已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。高昌万民的性命,在他的宏图霸业之中,不过草芥刍狗,不值一提。 她若不抛出像样的筹码,怎能说动他出兵,在北匈完全攻下王城之前救下高昌。 她眼睫翕张,咽了咽喉间血气,咬紧唇瓣道: “我知四皇子殿下,从不做无本的买卖。若是殿下愿意出兵,乌兹也可与其他西域各国一般,为大梁藩臣,每岁进贡……” 前世,她在宫中听李曜说,已将西域诸国尽作藩臣,包括乌兹。他还常会让她来选西域各国藩臣的朝贡,解她思乡之情。 无论如何,她必得说服李曜先出兵,按照前世的轨迹,西域诸国向大梁称臣不过早晚之事。 帐中静了半刻。死寂像是上涌的水流,一点点漫过了朝露的呼吸。 李曜忽而叹了一口气,像是平复心情,又似如释重负一般。他的神情极为平静,扣着她肩头的手却不由发紧。 “从来没有大梁藩臣一说。大梁需要的,也不是藩臣。”他的声音很轻柔,甚至还有一丝涩然和无奈,“大梁一统西域,是设下都护府,直管西域诸国。” “藩臣之说,是前世的我,怕那位西域来的姑娘伤心,哄她的。” 他深深望着她,一刻不移。目光柔情中带着一丝锋锐,似是要将她穿透,将她割裂。 朝露先是重重一怔,心头狂跳,双手止不住地颤抖,几乎喘不过气来。 隐藏多时,还是在李曜面前露出了破绽。 她下意识地想要跑走,可脚步很沉,一步都迈不出去。 朝露眼眶渐渐朦胧,胸前忽而起伏不定,一股甜腥气涌入喉头。 她趔趄一步,虚弱地扶住了舆图架。 “你怎么了?” 耳边传来李曜惊异的声音。 他的脸色阴沉中带着一丝慌乱,一手揽着她的肩头不让她跌倒,一手虚虚抬起,掌中淌着几滴她的血渍,浓眉紧皱,满目错愕。 他的脸在眼帘中渐渐变得模糊。朝露突然想起,昭明在地牢放她走时,告之她只有一年的寿命。 身体似是再也支撑不住了,她眼前一黑,昏了过去。 …… 迷迷糊糊中,洛朝露仿佛回到了前世死前的雪地上。 万籁阒静,一股又一股的血从她中箭的胸口涌了出来,撕裂般的疼痛从伤口蔓延至四肢百骸。 身下的雪化作为冰水,一点一点浸透她的衣衫,寒意与灼热在她身间交替。 剧烈的煎熬中,她无助地、静静地等着死亡降临。 头痛欲裂,昏睡又醒来。她微阖的眼帘中,隐约看到榻前坐着一个男人。 正将温热的清水滴入她的唇瓣,喂她喝下去。 干裂的喉咙得到一丝润泽,如久旱逢甘霖。她将水一点一点咽了下去,烧灼般的身体舒畅不少。 闭阖的双目一点点张开,她看清了那个男人的面容。高大的身形与前世在雷音寺前赶来杀她的那道轮廓重合一起。 朝露瞳孔一缩,捂着胸口从榻上猛然坐起。 抵在唇边的茶盏一顿,茶水溢出。 “你淋了雨,发了热症。”李曜声音很沉,坐在榻边,面容憔悴。 朝露不动声色,别过脸去。 她知道那不是热症。 她已意识到那杯昭月递来的酒非比寻常,验证了昭明所言。 可她此刻心中所想的,不是一年寿命,不是生死存亡,而是一股强烈的想要回高昌的念头。 就算真的要死,也要在死前载见他一面,将眼前绵延两世的迷雾尽数拨开。 面对此时假意温柔的李曜,朝露极力克制心神。 她后悔自己急于想去见洛襄,一时不慎,竟然授他以柄。李曜心机深重,不会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。哪怕是一根微小的线头,都能扯出后面埋藏的巨石来。 可她更没想到的是,李曜竟然也有前世的记忆。 如今的情况,于她而言,极为不利。 朝露眉头蹙起,望向被风吹起的帐门,从榻侧边一步一步慢慢地后退。 男人看到她的反应,哼笑一声,摇了摇头。 “从今生见到你起,我每日每夜就在想,你为什么要一而再,再而三地避开我,对我的杀意为何如此强烈。这一世,我费劲心思想要留住你,保护你,你却连大婚都要逃走……” 他幽沉的眼中露出怅惘的神色,淡淡道: “我想过一个可能,始终不能确认……直到今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