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6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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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内侍的表情凝滞在脸上,微微弓低了身。 皇帝指的那个她,是冷宫的废后,是宫中的禁忌,是皇帝的逆鳞,触之便有断头之患。 可确实太过肖似的容貌,那人一进殿他就留意到了。 尤其那双眼,同样洞悉一切的清明和淡漠,同样百转不回的执着和笃定。 形似而神更像。 老内侍埋首下去,久久不敢应答。 得不到回应的皇帝似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,青灰的鬓边在日头下泛着冷冷的白。他覆手在背,望向远去的玉白身影,在朱红的宫墙之外,渐渐消散无踪。 “这样锋芒刚劲而又纯粹炽烈的少年,若是朕的儿子,那该多好。” …… 长安城楼,旌旗猎猎。 见证的大梁众臣和宣旨的内侍立在女墙之间,朝着底下的千军万马,一字一句读出这份墨迹未干的罪己诏。 人群中渐渐传出了克制着的低泣声。只片刻,那泣声转为恸哭,如涨潮一般漫散开去。 军中有多少将士,曾被吴王案牵连,家破人亡,罪责稍轻的如他们,背井离乡,被迫去北疆或西境充了军,从最底层的兵卒做起。又因黥刑,面上刻字,在弱肉强食的军中遭多少人欺凌谩骂,说他们逆臣当人人得而诛之。 一生的命迹,就此改变。 罪己诏最后一字的尾音念完,内侍恭恭敬敬地将黄绢圣旨卷起,双手递给了洛襄。 洛襄将诏书收于袖中,下到城楼,走出城门。 李氏冲了出来,狂笑道: “我们有了他的罪己诏,今日更是有理有据,正好为我们的族人报仇雪恨。” 洛襄掠过她,看也不看,朝着阵前的军队高声令道: “退兵。” 李氏愣了一愣,旋即面色渐冷,斥道: “你在说什么?如此良机,军心大振,怎能退兵?还不快给我下令攻城,你难道想要临阵脱逃?” 洛襄淡淡道: “我从未答应过你要攻入长安。我此行所求,不过是要吴王案的无辜之人,讨回一个公道。” “公道?”李氏嗤嗤地掩口笑了起来,头上的钗环摇摇晃晃,道,“公道人心,早就在二十年前就死透了。死去的人,还能活过来吗?迟来的公道,还能算公道吗?” 她凑近洛襄,得意地低低道: “只要你一日在我手里,这份公道,我便可用鲜血来偿还。” 语罢,李氏倏然转身,面朝身后的两位藩王还有大军,高喊道: “你们还愣着做什么?上云梯,架雷火,即刻攻城!” 洛襄轻轻叹一声,道: “我不会让你如愿的。” 他缓缓抬手,朝着城楼吹响了一声唿哨。 这是他所谋的最后一环,是他和一个人以同根之血立下的契约,永不相违。 此环闭阖,诸事圆满。 唿哨声后,天地仿佛沉静了须臾。而后,是一声撕裂苍穹的崩弦之音。 一支银芒箭矢自天际处射来,迅疾如电,遒劲如风。 最后,在众人未及反应的时刻,飞矢毫无预兆地,直直刺入洛襄的心口。 血花飞溅入眼,洛襄终是如释重负地笑了。 他最后一谋,就是在万众瞩目之下,当场死去。 如此,世人就会深信,吴王遗孤已亡故。 如此,无法有人再利用吴王遗孤的身份兴风作浪。 如此,她也可以不受身世所累,此生圆满自在。 洛襄感到身体很沉,巨大的力道使他趔趄一步,一直系着腰间的绳结就此一松,飘落在地,为尘土掩埋。 将要倒下之际,他被飞身下马疾奔而来的定襄王李奎扶住。 恍惚中,洛襄看到他沉痛的面容,拍了拍他的箭袖下扣紧的手。 “十九王叔,”洛襄知道自己一直都没有叫错,顺其自然地唤道,“右贤王的北匈军已过了北面的定襄,要直逼长安了。我们今日大仇已报,王叔应即刻启程,率大军去守城了。” 李奎一愣,双臂紧绷起来,又听他重重咬字道: “若无北疆稳定,就无长安盛世,天下太平。父王若是在天有灵,必不想看到王叔为了他的私怨,使得北疆战线溃败,百姓受苦……” 一语直戳李奎之心。 李奎咬了咬牙,忍下泪意,点头道: “你不要说话了……王叔这就回定襄去,将北匈人打个片甲不留,给你父王好好看看。我们来日,一言而定。” 洛襄笑了笑,艰难地抬手,与他轻轻击了一掌。 双手无力地垂落下去。洛襄遥望天际,远处群峦的尽头,似有隐隐的惊雷声,一阵阵滚过。 那不是惊雷,是马蹄声。 “洛襄!” 一声清脆的娇斥从隆隆的马蹄声中传来。 “洛襄!你这个大混蛋!” 又是一声。这一声分明嗔怒至极,带着颤音的哭喊透过层层甲胄,重重兵戟,流入他的耳畔。 他好像又听到她的声音了。 缓缓闭阖的眼帘中,好似看到一身红衣飒飒的她,穿过阵前的千军万马,向他奔来。 想到她自在而绚烂的身影,洛襄闭上了眼,胸口柔情涌动。 如果能在死前,再见她一面,那该多好。 可他希望,她不要来。 永远不要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