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8、第 38 章
内部慈善晚会, 最后都会变成通稿,方便明星和土豪们在营销号和新闻网上争奇斗艳。 大清早的, 营销号就动了。 《顾益豪掷千万做慈善,只为帮助琳琅大师完成心愿!》 《若沧一百万太少,欧执名一千万太多, 但是在他面前都不够看?》 《一千一百万!高奢集团慈善拍卖又创新高, 原来都是因为他!》 里面熟悉的措辞, 惯例的把顾益捧得老高。 还暗戳戳的表示:欧执名和若沧都想要的福运琉璃珠, 被顾益拍到了哦,气不气呀。 围观群众什么大场面没见过, 此时第一时间给胆大的营销号点赞。 这么不要命的行为, 必须得告诉全天下,邀请大家一起看以后顾益玄学惨烈的下场。 结果,吃瓜群众还没动手呢,爱益党已经完美的把消息搬到各处。 附带浮夸的点评道: “一千万啊!我们哥哥好有钱!不像有些人,只能出得起一百万。” “是一千一百万,不能抹掉零头哦。哥哥出的价格,零头都比得上某些人了。” “哥哥真是这个世上最慷慨的慈善家,我当粉丝当得好骄傲!” 一群顾益的粉丝, 在各个地方拔足狂欢。 所有粉丝都在等高奢集团的慈善通稿,毕竟是一千一百万这种难得的高价,绝对值得一个c位赞美。 官方通稿还没出,营销号已经做出了最慷慨慈善家的预言。 热搜高高挂起#最慷慨的慈善家#,把一千一百万吹出了一千亿的效果。 热搜比较聪明, 没带若沧和欧执名,但是不妨碍里面粉丝自我感动,暗示着某某和某某某。 慈善变成了一种金钱炫耀。 路过的群众都打出了一个问号。 钱虽然多,但是有必要吗? 搞得大家好像没见过明星做慈善一样。 然而,顾益粉丝就是爱在网络上自我陶醉,还要拉人出来各种对比。 出得起一千一百万的人没我哥帅。 出不起一千一百万的人都是嫉妒我哥有钱。 说多了就烦了。 等他们开到第n个帖子的时候,终于有人忍不住提醒道:“行了行了,多少明星亲自做慈善都没这么吹过,低调点会死?” 爱益党分分钟化身土匪,开口就咬,“那是他们穷得只能自己去做!而我哥哥是霸气的扔了一千一百万给高奢,高奢都跪着哭了~” 人民群众的白眼能翻上天。 被他们一贴一贴日到服气的网友,起了逆反心理。 高奢集团好歹是一个有头有脸有牌有面的大企业,他们倒要看看,这么一个大公司会不会因为一千一百万跪地。 终于,姗姗来迟的高奢集团,在万众瞩目下发来慈善公示。 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宣传海报,一看就是加班加点精心制作。 顺便,还带上了公证处的签章。 任何人随手点击,就看能“感恩善行,感谢有你”! 往下一拉: 钻石流苏胸针,一千五百万。 福运琉璃珠,一千一百万。 顾益粉丝:??? 已经依靠营销号的吹捧,夸了整整一个早上的爱益党,愣在屏幕前。 “我哥的no.1呢?!” 微博瞬间出现了另一种趋势的疯魔。 无数土匪相聚高奢微博,用问号拷问一家企业的良心:你们作假吧?算错了吧?某大v和某先锋都说我哥捐的钱最多! 而且,#最慷慨的慈善家#热搜还挂着呢。 要是搞错了现在改还来得及! 顾家土匪们还要质疑,围观群众已经爆笑出声。 见过好笑的,没见过这么好笑的。 一群没见识没脑子的粉丝抱着一千一百万吹了一早上了,结果高奢集团,用了一千五百万打脸! 有的人气到疯魔,有的人幸灾乐祸。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,瓜民跳出来就问:“一千五百万是哪位#最慷慨的慈善家#做好事不留名,快出来挨夸!” “一千五百万诶,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!金主爸爸是#最慷慨的慈善家#(狗头。” “匪呢,出来走两步,你们的#最慷慨的慈善家#名号被抢了,快追加四百万撕回来!” 微博一搜话题,全在带着#最慷慨的慈善家#玩梗。 顾益的粉丝再次成功为无聊群众提供了崭新笑料,平凡的生活又开始丰富起来。 不过,有些人是真的很好奇。 “福运琉璃珠我知道,欧执名肯出一千万,说明它值得千万身价。但是谁的胸针这么贵啊?居然比琳琅大师的琉璃珠还多四百万?” 公示上有胸针的图片,设计普普通通,也没看出什么独特的地方。 福运琉璃珠有了琳琅大师的加持,这个钻石流苏胸针也得有个来头吧? 然而,高奢冷漠,高奢不说。 终于,有一位业内帮他们答疑解惑。 “买家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姓名,因为别人比某些慷慨慈善家要脸。胸针,是若沧提供的。” 一句话,炸翻了一群人。 顾益铺天盖地的营销稿子,还把提供福运琉璃珠的最大功臣琳琅大师压了过去。 若沧作为钻石流苏胸针提供者,居然不声不响的螳螂捕蝉,黄雀在后。 闷声发大财! ——哦不,闷声做慈善! 低调的人爆出了不应该低调的事实,更能引发大众讨论欲望。 看腻了顾益的营销秀,突然来了一位有才有颜不作妖的明星,提供小小胸针创造了一千五百万善款,当然令人感到新奇。 “这胸针真值这么多钱?我觉得设计很普通啊!” “别人土豪买的是附加价值,说明买家认为若沧戴过的胸针值这个价啊!” “都是慈善就不讨论别的了吧。我觉得若沧挺好的,一千五百万都没说买个通稿吹一下,这才是真心实意做慈善的心态。” 路人的夸赞,朴实无华。 顾益粉丝冷笑着看着那些人的话,不禁嘲讽道:“也不知道有的人花这么多钱买这个东西存的什么心思。” 阴阳怪气,完全忘记自家哥哥花的一千一百万又是什么心思。 然而,若沧的小仓鼠们傻乎乎的看不懂,上来就嘿嘿嘿的回道:“当然存的是善心啦,感谢大佬慷慨解囊,慈善有你,感恩同行!” 谢得十分真诚,一点儿也不为若沧揽功。 出钱的都是爸爸,慈善都得靠爸爸撑着,我们若沧不过是重在参与而已啦! 顾益声势浩大的慈善营销,被若沧的重在参与惨淡的比了下去。 他好像一个花了一千一百万的冤大头。 粉丝们的气势都有些受到打击。 但是没有关系,顾匪的精神胜利法永远无敌! 还没过几个小时,爱益党又开始开贴吹路人缘了。 他们无比认真的说道:“一千五百万的胸针连热搜都没上,路人只会记住益益慷慨的一千一百万!” 围观群众优雅一笑,你们说的都对。 “路人确实深刻的记住你家最慷慨的顾益了。我去逛游戏论坛,都看到宅男在骂顾益这个傻逼,整天拍烂片骗钱,还用骗来的钱炫富。” 做慈善做出了路人仇富的效果,唉,也是很厉害了。 网络为了一千万和一千五百万掀起的波澜,若沧不可能不知道。 然而,他不想的。 昨晚顾益走后,若沧还老老实实坐在原位,等着听主持人讲胸针的故事。 优秀的主持人果然没有让他失望。 开口就说:“接下来的一件拍卖品,是来自我们喜爱的若沧!这是一件珍贵的钻石胸针,陪伴了若沧每一次重要时刻!无论是《山河千年》,还是《星星之下》《烛火之谜》,只要你看过他的节目和作品,就一定对这枚胸针印象深刻!这是幸运的象征,更是若沧对慈善的期望。那么,让我们以底价二十万起,为今晚的慈善助力!” 台下众人果然很感兴趣。 连欧执名都侧头低声问道:“这么幸运的胸针,你也舍得拿出来?” 那感觉,只要若沧点头,他立刻就能一千万一口价,帮若沧赎回幸运。 若沧抓住他的手臂,阻止道:“你别举牌,你别冲动,千万不要信了主持人的花言巧语。” 欺诈吧,是欺诈吧? 若沧对天发誓,他只见过这钻石胸针两次! 一次是在《烛火之谜》庆功宴上,一次就是现在! 若沧以为,只要没有欧执名的抬价,胸针一定不会拍卖得太夸张。 谁知道,场面根本不受控制! 之前福运琉璃珠像极了一次热场,现在大家的情绪都调动起来了,加价都变得无比疯狂! 二十万底价,开口就是一百万。 一百万之后,马上又来一百五。 钱已经不是钱了,是数据,是数字。 若沧听着会场此起彼伏控制不住的叫价声音,暗暗觉得有什么不对劲。 福运琉璃珠应该跟着顾益走了,怎么这群人跟魔怔了一样,继续陷入争强好胜的情绪里,哄抬物价! 最终,若沧见过两次的钻石流苏胸针,以一千五百万高价定音。 敖应学在他身边卧槽卧槽,简直想当场发一条朋友圈,表达他的震惊! 然而,欧执名一句话让经纪人冷静了。 他说:“这些人,有求于若沧?” 敖应学泪流满面,忽然懂了。 爸爸,他们不是想求若沧,他们明明是想求你! 虽然欧执名整天像个死宅,但是江湖依旧有他的传说。 作为一个性格古怪脾气冷漠还不能得罪的玄学先锋,突然被人横刀夺爱,绝对是怒上心头的时候。 紧接着,若沧的胸针上台了,开拍了。 天大的好机会摆在面前,这些人怎么可能不懂什么叫借花献佛,什么叫醉翁之意! 若沧是明星是演员,商家给够钱,给足待遇,就有机会好好合作。 但是欧执名不一样,有钱任性,退圈养老。 唯一记挂的,只有若沧了。 敖应学懂得了一切玄机,闭嘴惊艳。 今天这群有钱人能拍出一千五百万给若沧撑场面,明天做出任何事情,他都不会惊讶了。 在他这个经纪人眼里,欧执名简直完美爸爸,什么都好。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机! 慈善晚会有了宾主尽欢的结局。 若沧虽然不懂大家的疯狂,但是也赞同高奢集团的行为。 只要出钱出力做慈善,就是大好事。 一万是慈善,一千万也是慈善。 出发点都是为了贫困山区儿童。 若沧心里不禁升起了对不知名买方的感激。 然而,这股感激还没过去。 杜先生的电话来得急促。 他开口就问:“师叔,你们昨晚为什么要拍福运琉璃珠?” 这语气,显然是把顾姓营销号原原本本看了一遍,还信了若沧和欧执名,为了一串福运琉璃珠跟顾益大打出手。 若沧感慨无比,“你居然也看八卦?” 杜先生呵呵笑,“与师叔有关的八卦,我都看。” 十分贴心,堪称泰安好师侄。 若沧笑着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,特地点了点那串琉璃珠的诡异之处。 “里面倒不是什么邪祟冤魂,应该是一种特殊的强大气运。” 他回忆着琉璃珠里流传的璀璨光芒,心生敬畏的说道:“这样的琉璃珠已经算是法器了,我远远看上一眼,都觉得它有些可怕。” 可怕的强大,可怕的坚定。 仿佛任何不求上进的咸鱼,都会在这样炽烈的气运下,被迫的踏上鱼跃龙门的修罗征途。 若沧如实说出自己的感觉,杜先生在电话那边沉默许久。 终于,他出声说道:“其实,这串福运琉璃珠,是我叫琳琅拿去拍卖的。” “啊?”若沧握着手机,头上一串问号,“为什么?不对,你跟琳琅大师认识?” 那边杜先生笑得开怀。 “我和琳琅算是多年的老朋友了。” 杜先生修道,琳琅信佛。 两个都是经历过人生巨变的过来人,谈佛论道的时候,相处愉快,仿若认识了一辈子的老友。 杜先生说:“琳琅自年轻时候起,便争强好胜。她要做最优秀的舞者,最顶尖的敦煌飞天,所以这股子拼劲,长年累月沾染在了她佩戴的福运琉璃珠上。” 那串琉璃珠,是故人留下的东西。 琳琅站上舞台,第一次作为核心,表演完整的飞天舞时,福运琉璃珠就在了。 里面浸染而来的强势气运,与琳琅的脾气如出一辙。 完美主义,精益求精。 “不过……这两年她身体不好,年前戴着琉璃珠出过事。” 杜先生叹息一声,“于是,我叫她把福运琉璃珠交给我供奉,以图化解里面不肯服输的强势气运。” 然而,杜先生功力尚浅,供奉了许久,也不见福运琉璃珠气运变淡。 他便劝说琳琅拿去拍卖。 “人类为了财物争夺的气息,能够稍稍镇压住福运琉璃珠的求胜欲,通过拍卖这种形式,肯花大价钱的买主,必然是琉璃珠绝佳的新主人。” 杜先生语气略带诧异,“只是我没想到,你和欧先生会出手,更没想到顾益会买下了它。” 顾益的气运外强中干,看起来炽烈盛大,其实内里虚弱。 遇上这串珠子,恐怕是祸不是福啊。 若沧看法与杜先生一致。 但是,人家非要拼命花钱买回去的东西,他们两个外人,也没有立场去评价什么。 若沧安慰道:“往好处想,万一顾益大发神威,力压琉璃,真把福运琉璃珠镇住了呢?既解决了珠子问题,又解决了自己的问题,两全其美,好事啊,好事。” 杜先生的笑声爽朗又清晰。 “对,好事。” 谁又知道顾益会不会突然拯救世界,变成福运琉璃珠的主宰呢? 他们两个人,没必要与顾益这种害人不浅的家伙耗费心神。 师叔师侄很快忘记了一千一百万的慷慨慈善家。 讨论的重点都在琳琅大师身上。 虽然她是佛教信徒,但是不妨碍杜先生对她大加赞誉。 作为舞者,作为修佛人,琳琅年近五十,做过的善事善举,能够排得上功德榜。 若沧听了也十分佩服。 “那么,琳琅大师是遇到了什么困难?” 若沧一语中的,杜先生反而沉吟起来。 “她……太固执了。” 短短一句感叹,夹杂着杜先生复杂的情绪。 最终,杜先生诚恳的说道:“师叔你若有空,我引荐琳琅来见你一面吧。” 若沧赶紧说道:“还是我去见她吧。你我同门,你待我恭敬那是师门礼仪。琳琅大师不知道比我厉害多少倍,修了多少善果,叫人家主动上门,这不礼貌。” 杜先生想了想,便同意了,“那就拜托师叔,为她走上一趟了。” 挂掉电话,若沧视线远眺别墅外的郁郁葱葱。 杜先生轻描淡写,勾勒出了一位大师的身影,着实叫他有些激动。 他一转头,发现欧执名懒洋洋的靠在椅背,撑着脸看他。 “这么高兴?” “对!过几天我和杜先生去见琳琅大师!有机会见到飞天舞者,是我的荣幸啊!” 若沧的真诚不似作假。 欧执名听完,满脸困惑。 他只有一个问题。 “可是……敦煌飞天是佛教的东西,琳琅大师自己也信佛,你们道士和佛教徒不是势不两立吗?” “谁说我们势不两立?”若沧微微偏头,耐心解释道,“万法归一,佛道一家。都是济世度人、惩恶扬善的宗教,向来和睦相处。你说与我们势不两立的,应当是七世佛吧。” 若沧想到七世佛的邪门运势,自然理解欧执名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感叹。 从见到七世佛第一眼起,若沧就对这位法师,有了准确的定论——打着佛教幌子的邪教。 不配与佛并称。 若沧懂道,也懂与道相同的佛。 “佛祖历劫轮回,无论经过多少世代,必然只会做善事、种善果、渡善人。而七世佛这样气运污糟,搅动一方风云的邪魔外道,怎么可能是什么好人。” 声讨起七世佛,若沧可是信誓旦旦,表情有着笃定的倨傲。 他说:“如果佛家与道教有敌人,一定是七世佛这样的邪教伪佛,你可不要因为七世佛,就对积德行善的佛教有偏见啊。” 欧执名耐心听完,想了想,“我还真有偏见。” 若沧:? “可能佛教徒大多都是光头吧,不好看。” 若沧:…… 确实是偏见。 为了治好欧执名的偏见,若沧抓着人一起补课,一起观赏敦煌飞天,感悟佛法。 他决定在见到琳琅大师之前,了解这位舞者的生平。 感受一下敦煌飞天之美。 国际知名的舞者,站上的舞台不计其数。 若沧稍稍一搜,就能看到许许多多的录像视频。 有春晚、有敦煌宣传、有中国旅游印象。 琳琅大师能够成为敦煌飞天的象征,也代表着她得到了广大人民的认可。 早在九几年的时候,琳琅的《敦煌飞天》已经占据了春晚的独特位置。 哪怕二十多年过去,若沧都能搜到那一年的舞蹈影像。 这一场留在大众记忆里的敦煌之舞,仍被无数年轻人津津乐道。 老旧的春晚舞台,不像现在一样流光四溢,闪烁特效。 录制效果更不如近些年清晰。 但是,当烟雾弥漫的舞台,洒满橙色光辉的时候,翩翩起舞的飞天们,便将屏幕前的观众,带入了那个想象之中的极乐世界。 伴舞人数众多,簇拥着中央的琳琅。 她赤足一勾,身姿妙曼,将飞天的柔美与力道表现得淋漓尽致。 这一场源于敦煌壁画的飞天之舞,每一缕呼吸都随着她的动作起伏。 琳琅的表情温柔,笑意浅淡。 肃穆庄严的神情,尽显敦煌飞天的神圣不可侵犯,却又不会显得冷漠无情。 琳琅的舞蹈动作,有着说不出的干净利落。 她单脚矗立在舞台上,摆出反弹琵琶的经典动作,稳得没有一丝一毫颤抖。 那一刻,她就是飞天,是万众瞩目的焦点。 若沧补课的全程,都在感叹琳琅的舞姿。 一个人在自己所在的领域做到了极致,那便说的是她了。 欧执名见若沧不仅看舞蹈,还翻起了琳琅的访谈,便说道:“我很小的时候,看过一次现场。当时看完就觉得心绪平静,什么烦恼忧愁都没了。” 若沧随之感叹道:“大师就是大师,不需要什么法事和符箓,都能净化人浮躁的心灵。” 欧执名忽然说道:“你的书墨也给我相同的感觉。与自然融为一体,不是凡俗之舞,能够净化人的戾气。” “不不不,你误会了。” 若沧可不敢跟大师比。 他坦诚真切的说道:“其实你感受到的净化,是因为我借着舞蹈在地上画的符。那是真的靠符箓写出来的效果,和我跳不跳舞没关系。” 欧执名:…… 他顿时觉得,想把若沧夸得单纯的开心一下,还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。 若沧很忙,最终还是在行程安排的间隙,约好了跟琳琅大师见面的机会。 于是,若沧和欧执名,在一个下午,到达了琳琅大师的居所。 车刚停稳,杜先生就走了过来。 他穿着灰白的长衫,依然是仙风道骨,上来就是一礼,“辛苦辛苦。” 表情里的恭敬不是作假,甚至主动询问道:“你看这栋宅子的风水如何?” 若沧一听,就知道风水必然有自己师侄的手笔。 杜先生喜欢让他点评自己的所作所为,实在是勤奋好学、谦虚谨慎。 因此,若沧认真的端详了这栋琳琅大师的宅邸。 仿古的建筑风格,正脊和四条垂脊雕起了一排排屋脊兽,蹲坐在房檐之上,镇守着宅邸的风水。 “挺好的,押鱼防火,獬豸压邪,既不会显得过于猖狂,又能保家护宅,选得不错。” 得了师叔一句夸,杜先生高兴得摸胡须。 欧执名遥遥看了看房檐小小的兽型,完全不知道这么远的距离,若沧怎么看清楚的。 不过,他问道:“既然这个好,我们回家也重新装修一下?” 几十年没有翻新过的宅邸,若沧当然不建议大兴土木。 他说:“不行。每栋房屋有不同的风水走局,琳琅大师的房子适合这样的屋脊兽,所以风水与气运相得益彰。我们家有活水鱼池就好,每天养养就能净化你带来的阴沉气。你不要觉得别人家的装修好看就去学。风水这东西不一样的。” 杜先生点头同意,“是这个理。欧先生你家宅院需要的是自然之气,而不是神兽镇宅,还是慢慢培养活水局为好,切勿急躁。” 两个人一唱一和。 俨然是一派同谋。 欧执名受了教育,莫名其妙增长了风水知识。 但是他看着若沧和杜先生聊着琳琅庭院布局,又觉得有什么不对。 ……家里只有鱼塘是不是太简陋了? 欧执名抬头看向一个个端庄的屋脊兽,有了新的想法。 不能建在屋顶,就在庭院修一座观景亭怎么样? 不过片刻,欧执名就有了新的设计方案。 然而若沧一无所知,满心赞叹的随着杜先生步入琳琅大师的宅邸。 琳琅大师的住所,进门便是长长的走廊。 悠长温柔的长廊两侧,展示着她一生舞蹈成就。 十六岁,给飞天伴舞。 十七岁,主跳敦煌飞天。 十八岁,反弹琵琶。 一幅一幅照片,像极了她的人生展览,在这条长廊里,邀请来访者欣赏她的一生。 舞者最为骄傲的舞姿,成为了这栋宅邸最为美丽的装点。 若沧慢慢看过去,仍沉浸在感悟充满生命力的灵魂舞姿时,视线一落,就见到了扶着走廊墙壁,缓缓走出来的琳琅大师。 她穿着简单朴素的长裙,披散着一头长发。 年近五十的中年女性了,气运却高洁炽烈不输给任何怀揣青春梦想的年轻人。 若沧只不过见她一眼,就为她的灵魂中迸发生机的气运喟叹。 琳琅大师浑身上下散发着对舞蹈的虔诚与追求,写在了每一寸皮肤,每一缕秀发之中。 只可惜,她身体有疾。 “实在是太抱歉了。”琳琅满含歉意,扶着墙壁笑道,“请你们来做客,我还没有到大门外迎接。” “没事没事。”若沧赶紧答道,“能够来您家,是我的荣幸。” 真心的,不掺假。 若沧连跟这位女士对话,都不由自主的态度恭敬。 难怪杜先生说,琳琅为人善良慈悲,是信佛者中少见的虔诚修行者。 说她修佛,不如说她修的是心。 即使容颜老去,也挡不住她灵魂滋养的气运华光万丈,令若沧肃然起敬。 和这样的人物待久了,都像是与圣人同坐。 难怪杜先生与琳琅相交许久,对她赞不绝口。 琳琅请他们坐下之后,终于一瘸一拐的坐回沙发。 她的笑意仍旧柔和,打量着若沧说道:“杜先生跟我说了许多次你的事情,年纪轻轻能够有这样厉害的本事,我亲眼见了,都觉得有些惭愧。” 若沧受不了大师真情实意的吹捧。 她灿烂的气运,加上她谦逊的态度,若沧反而跟着愧疚。 善,极善。 面对这样的大善人,若沧会觉自己做的善事不够多不够好。 只不过,她气运之中藏着无法忽视的颓然,潜伏在盛大的气息之中,成为了她想要前进的阻碍。 见了若沧,琳琅与杜先生就把他们的遭遇和期望娓娓道来。 作为一介舞者,琳琅伤了腿,只能被迫修养。 但是,在年底最后一天,她有一场非常重要的演出。 琳琅说:“杜先生说我会伤了腿,是因为我的福运琉璃珠太要强了。当时我以为只不过是自己逞能,强行要练习反弹琵琶,哪儿能想到会是自己带了三十多年的东西,影响了心绪。” 琳琅改编的飞天舞之中,反弹琵琶变成了常人难以承受的高难度动作。 她平时不会勉强自己去完成,只有特别重要的舞台,才会将这个动作编排进去。 然而,琳琅在为了年底的演出编排舞蹈的时候,做出的第一次尝试,就因为福运琉璃珠的强势,摔伤的腿。 对于舞者来说,腿伤是家常便饭。 可是在杜先生眼里,这是琉璃珠作祟。 “太过要强的珠子,不会允许琳琅敷衍的练习,它会要她把动作做到完美,堪比正式演出。这样太消耗体力了。所以,我才会把它要来供奉。” 可惜供奉无法化解福运琉璃珠的固执,最终决定将它送去拍卖,累积善缘。 琳琅遵循了杜先生的所有建议,只因为年底的演出非常重要。 她平静的说道:“我五十岁了,以后身体会越来越差。虽然能继续跳舞,但是绝对不可能像现在一样,担起整场演出。” 舞蹈耗费的体力,远超一般人想象。 没有比舞者更明白自身的极限。 可是琳琅非常坚持。 她满是崇敬的讲述着自己的舞台。 若沧眼里,却能清晰的看到,她的气运暗藏危机,精神强大无比,身体却承载不了她的强大。 福运琉璃珠不是因,更不是果。 仅仅只是她执念的化身。 正如杜先生所说的那样:福运琉璃珠会影响她的心神,可是就算没有琉璃珠,她对舞台的执着也会危及她的生命。 生命珍贵,只有一条。 若沧领悟了杜先生的意思。 琳琅果然很固执。 若沧安静的听完,叹息一声说道:“大师,我不建议您再跳舞了。” 然而,琳琅没有感到意外,更没有感到冒犯。 她只是淡淡一笑,温柔的说道:“若沧,你好像我见过的医生。” 年近五十的长辈,有着岁月沉淀下来的从容。 若沧理解她对舞蹈的热爱,但是如无必要,绝对没有比生命安全更要紧的东西。 他说:“所以今年,您信了他们的话了吧。” 琳琅笑着点点头。 “信了。其实几年前他们告诉我的时候,我已经信了。我的身体我清楚,五十岁跟二三十岁没法相比,就算给我再多的时间,我也不可能像三十年前一样,完整的从演出开始,跳到演出结束。” 这番话,本该有着岁月老去的悲伤。 她却说得很平静,像是仅仅复述一个事实。 而她毫不在乎。 琳琅仍是微笑,目光慈祥而温柔的看向若沧,“所以,我才央求杜先生请你来。” 若沧以为,是杜先生夸大其词了自己的能力,要他给琳琅大师祈福健康。 于是他直白的说道:“大师,道教没有任何法阵和符箓,能够让身体有恙的人,跳完整场演出。” 道术,不是法术,更不是控制人心的邪术。 若沧不会对琳琅做任何麻痹疼痛的法事,更不会施加违逆人体衰老规律的道术。 道,本就是清静无为,顺应自然。 知老、认老,然后放弃,也该是琳琅大师的最终归宿。 然而,琳琅目光诧异,笑道:“若沧你误会了,其实我是想邀请你加入我的演出。” 若沧:? 别说若沧,连杜先生都诧异了。 “我以为你是要与我师、师门若沧论道!” 琳琅目光惊讶,“我明明一直在夸他的书墨,舞蹈狂傲、利落,给人感觉与众不同。” 仔细想想,这些词汇确实是夸的舞好。 杜先生以为琳琅感受到了书墨落笔符箓带来的灵气,想约若沧开解自己。 谁知这位舞者,是真的在单纯夸奖舞蹈跳得好?! 杜先生尴尬了,看向若沧都充满歉意。 若沧眼神安抚。 他无所谓这样美丽的误会,毕竟琳琅大师气息强势盛大,能够与之交谈,受益的必然是他。 琳琅笑容灿烂,不得不解释道:“我在看《山河千年》的时候,就觉得你持笔挥毫的力度,世间罕有。我的舞蹈团里一直缺少一位像你一样充满力量的男性舞者,协助我完成整个演出。” 她目光真诚,“我知道身体的疾病不能寻求佛教、道教来治疗,也不可能治好。我只希望能够获得你的帮助。” 室内骤然寂静,若沧都差点理不清思绪。 “我……不会跳舞。”他不得不道出实情,“我跳的书墨,大部分都是武术动作,跟舞蹈没关系。” 琳琅笑道:“但是你的武术,正是我所需要的。” 若沧不知道怎么一个需要法。 他的舞蹈姿势本就不标准,更多是十几年来的道教武术姿势。 攀附悬崖,行走山涧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,偶尔情况危机还会徒手挣断钢绳。 舞蹈的柔软是不存在的。 能够狠下杀手的力道才是至关紧要。 这些所有的经验,当然和专心致志练习固定舞蹈动作的舞者不同。 同样付出辛劳与伤痛,若沧的每一个姿势背后,都有着凌厉的杀招。 他不适合佛光和蔼的敦煌飞天舞。 极乐世界不会欢迎他这样出手凶恶的暴徒。 但是,他沉默的看向琳琅,视野里满是这位舞者光芒四射、不会屈服的气势。 若沧知道福运琉璃珠里是什么了 那是一个人类以舞者身份,对既定的命运发起的抗争。 琳琅有着极强的胜利欲望。 她整个身体和灵魂,散发着比琉璃珠更为强大的信念。 强大到希望战胜生老病死,战胜衰老的躯体,也要不惜一切完成一个舞台。 不能放弃,也不会放弃。 如果不把琉璃珠送得远远的,她可能会不惜一切代价,舞蹈至死。 根本不会像现在一样,耐心的邀请帮手,寻求更为稳妥的表演方式。 没了福运琉璃珠,她理智了一些。 然而,这绝对不是若沧想要的理智。 室内悄然无声,所有人都在等若沧表态。 整件事简单得不需要做法事,也不需要画符。 只需要他同意或者拒绝。 在如此宁静的等待之中,若沧却面色凝重,道出了他看到的未来。 他说:“琳琅大师,如果你坚持选择完成这次的演出,无论有没有我的帮助,你都会因为舞蹈损伤导致瘫痪。” 若沧的话,像是谶言,藏着警告。 他不是危言耸听,更不是故意恐吓。 而是亲眼所见的气运,清晰无比的显露出琳琅最终糟糕的结局。 一个以舞蹈为生的人,瘫痪无疑是比死亡更沉重的打击。 可惜,永远没有人可以阻拦一个执着的强者,做出属于自己的选择。 她声音坚定的说:“人类诞生之初本就是蹒跚爬行,渐渐才成长为行走。对我来说,如果瘫痪也只是回到了最初的爬行,并不会影响我这一次的决定。” 琳琅气息仍旧温和,有着阅遍千帆的沉着。 她宁愿送出陪伴自己多年的福运琉璃珠,也要继续的演出。 有多重要,可想而知。 “因为,这是我应该用生命去遵守的约定。” 琳琅勾起灿烂一笑,气运随之坚毅炽烈,却又温柔无比。 “我只要活着,就不能自私的忘记我对逝者的承诺。”